Trauma的中文翻譯是創傷,我自己覺得這個字眼聽起來很強烈,好像得嚴重到一個程度才能夠說自己有創傷,通常就是那些新聞上講到可怕的性侵害、虐待才能算是創傷的樣子。不過我也冀望這個詞被多用了之後我們就能夠與這個概念更親近而不害怕。
在臨床工作上頭我可能更著重的是這個「受傷的經驗」,受傷的程度可大可小,但都是傷。以身體上的傷作為舉例,有的人打藍球被人踩到手骨骨折後可能就再也不打藍球了,手骨經過手術復健之後能夠恢復原來功能但那傷疤也永遠在。也有人走在路上不小心跌倒膝蓋磨破皮了但也還是能夠繼續走路。不同程度的重創當然也會不同地影響我們的生活功能,最明顯的是生理功能,而心理功能比較容易被忽略。
心理上的傷也是如此,被家暴或精神虐待的人往往出現非常多焦慮、過度警覺、沒有安全感的症狀,因為這些傷害很強烈,有時候甚至是長期的,上一個傷口都還沒好下一個傷害又來了,沒有時間可以好好讓傷口痊癒。而小傷更容易被我們忽視不出來,總被教導只要我們自己繭長夠多了就不會被傷害了就好了,於是我們得自己長出堅硬的甲殼保護自己。
有時候甚至是被強迫不得說自己受傷了。說一些我又沒有要傷害你的冠冕之詞然後你自己受傷了都是你自己玻璃心的錯,好像如果傷人的意圖不存在我們就不能夠感覺到受傷。
在諮商室裡頭我是不管那些傷人意圖的,我只管你感覺到受傷了這個事實與經驗。那個傷害了你的人也許是個好人、也許無心、也許只是能力不足、也許有自己的苦衷不得已,但是這些都扭曲不了你的確感覺被他傷害的事實。
最常聽見的掙扎大概是親子關係了,孩子跟我說她的父母真的是很好的人,但是父母想要幫助她的焦慮症的作法是叫她不准對小事焦慮因為那些沒什麼,然後擔心她會尋短的解決方法是不准她關上房門讓她完完全全沒有隱私。即使長大之後知道這些都是父母的善意,那些被壓抑的時刻也都在她身上留下了傷。
我們花了很長的時間把人和行為和事件分開,才逐漸能夠說出這個弔詭又矛盾的句子,父母是希望我變好的,但是他們不懂,他們用了錯的方法來試圖幫助我,而我受傷了,然後我現在明白我受傷了。
我不贊同任何的善意可以直接抹去那些傷害,我不認為任何人都可以直接高尚的原諒那些傷害然後一笑假裝那些傷口都不存在,我是個相信「過程」的心理動力諮商師啊。
承認自己受傷了不等同於我們一定要抓出一個壞人來鞭打,壞人的事是壞人的事,而我們在這裡要處理的是你的事,你的傷口和你的復原與痊癒,以及以後和傷疤一起相處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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